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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無評論催更會自動不更。我在笑但是我很憤怒~隨時爬牆坑文不解釋(゚3゚)~♪

其二  昨夜閑潭夢落花


抱臂俯瞰水面上隨旗令而走的水軍,周瑜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最多只能用「不苟言笑」來形容,站得挺直的身影凜然不可侵。他身旁幾位參軍與校尉許是受到了主帥的感染,表情站姿同主帥如出一轍。

「將軍,最近幾天是否有加緊操練的必要?」

「為何?」他丟了個問句,目光仍是沒移開軍陣變換。

「再接下來不就要對曹操開戰了嗎?八十三萬大軍……」

「吳侯的軍令下來了嗎?」還是一句問話,口氣卻嚴厲地讓部下以為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

「不,屬下並沒有接到任何軍令。」

「那你是從何處知道要對曹操開戰的消息?」

「這、大家都這麼說……」

「所謂的『大家』是有權力調動軍隊的人嗎?是吳侯說的?還是我說的?」

「當然、當然沒有……」對著主帥的背影,答話的人低下頭。他已明白自己錯在何處。

「那你就不應該相信。」

「是的,屬下知錯!」

「我沒有怪罪的意思,畢竟你說的事的確可能發生。」從頭到尾,周瑜的視線沒離開過士兵的操練過程,仍是維持抱臂的姿勢動也沒動,「但在軍令未下來之前,我不希望聽到任何『謠言』。」

八十三萬的數目太過巨大,那是一種極具壓倒性的數字。士兵並沒有分辨情報真假的能力,現在傳出這個消息只會使軍心動搖∣∣江東會被曹操的鐵騎踏碎,被那八十三萬的敵人消滅∣∣此時此刻他真的是想嘆息了,士兵的恐懼比什麼都難安撫,看來他得花更多的心思在提升士氣上。

「那麼,操練的事……」

「和平常一樣就好,沒必要增加士兵的負擔。」

「是!」

他抬頭看了看時辰,往左右吩咐道:「今天就到午時為止,你們盯著點,我先行離開。」

周瑜走下眺望的高台,腰際吳鉤與金紅戰甲隨步伐邁開發出細微的金屬擦撞聲。他還有些軍務必須處理,也得再對探子送來的情報加以分析整合……

「周大人!」混和急促與驚慌的叫喊阻住他的腳步,正前方不遠有個奴僕裝扮的青年往他的方向快速跑來。

「……子敬有什麼事找我?」他認得這個人,是魯肅的家僕。

「您認得我?啊不、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我家老爺說那位劉備派來的使者被抓啦!」

「說清楚是怎麼回事。」那人看到周瑜的表情自甫一聽完明顯黯下,就好像是在說著:「事情已經很多還給我添麻煩」的無奈,但還是用那一臉無可奈何捺下性子把來龍去脈聽了個完整。

說穿了也不算太嚴重。單純點看,諸葛亮被主和派抓起下獄,罪名是『造謠生事、企圖分化江東、引起人民惶恐』,這樣而已。「——就是這樣,老爺說問周大人該如何是好。」

「……」周瑜單手插腰、右手舉起想把眉間的皺摺揉開。不需要太會察言觀色的人都瞧得出他已把這事兒歸類成「很麻煩的麻煩」。

「好了,回去告訴你家老爺,這事我會處理。」他揮揮手遣走魯肅家僕,搞不懂主和那些人是不是一個個都被逼急了,竟然做出囚禁使節這種事來!與曹操開戰,真有那麼可怕?

他啐了一口,對於這些弄不清狀況、以及給他額外找事做的人們:「真是夠了。」

 

鋪滿乾草的牢房裡,諸葛亮睜著那雙淡漠的眸四處打量。活到這把年紀,今日才見識到牢獄的模樣,江東可真是讓他開了好大一回眼界啊。

身上沒有任何手銬腳鐐,大概是認為他這種文弱書生就算要逃也逃不掉。雖然這是事實,但還真覺得自己被瞧扁了。

他倚在牆邊背靠牢門,茫茫地想。被丟進來多久了呢?也許沒有很久,由牆上的小窗口看不到太陽的軌跡,只能約略猜測他大概已經在這兒枯坐了一兩個時辰。

牢房……他沒有過經驗,應該算是乾淨,三不五時還可以聽到不知從哪間牢裡傳來的低聲咒罵,除此之外,整座監牢倒是安靜得很。

伴隨著金屬撞擊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打破牢內的僵沈氣氛,或許是獄卒要來對犯人刑求?

希望不是來對付他的,畢竟對於江東給他安上的罪名,再怎麼刑求都「求」不出個所以然。

一道陰影在牢門前阻住腳步,打斷他的胡思亂想。

極自然地他抬頭想看清居高臨下俯視他的人,垂冠上飾瓔珞、著金紅戰甲,披風朱紅,腰際長刀隨腳步頓下而發出冷冽聲響,沈肅的眉眼讓那玉顏俊容格外具壓迫。

「看起來沒事。」周瑜將諸葛亮從頭到腳巡過一巡,下了結論。

此時此刻他不太想看見周瑜,這人的笑會讓他暈眩的症狀加重。話又說回來,周瑜怎麼會出現在這低三下四的地方?

「周將軍好興致,特地來探望在下?」

「本是想讓您離開這兒,現在看來您似乎頗自得其樂。」蹲下身與諸葛亮平視,周瑜雙手從粗木隔出的縫隙中伸進,抬起諸葛亮下顎左右觀察。大略確定沒有明顯外傷痕跡後,又問道:「他們沒有對您動粗吧?」有些傷一時三刻看不出來,更何況他也不可能剝了諸葛亮的衣服察看身體上是否有傷痕瘀血。

「沒有。」也有可能是來不及有?不管如何,救兵總是來了。

「那就好。」周瑜沒有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反倒是那雙劍眉微微蹙起,道:「我必須為某些人失禮的舉動對您道歉,希望這不會對兩家聯合之事有所影響。」

「不會的,周將軍。」

「嗯。」朱紅披風在地面形成一個半圓,恰恰好托起周瑜的髮使其免於碰著地面,墨色在血紅上婉轉了好幾個迴圈。

又聽見一陣腳步聲,紛亂。

用著詭異笑容把他丟進牢裡的官吏和幾名隨從匆匆忙忙來到周瑜旁邊大大揖身,「將軍怎麼會來這個地方呢?還請您到前廳上座。」

「不了,本將軍直接說明來意,請將此人釋出。」站起面對來人,單憑身長,周瑜便高出那人三吋有餘。

「這……恐怕不行。」縱使在氣勢與位階上與周瑜有一段差距,縣令仍是在惶恐之後拒絕。

「為何?」

「此人犯了重罪,奉張長史之命拿下。」

「若說奉了張長史之命,那麼,請張長史過來,本將軍就在這兒等他的理由。」抬張昭出來?怕他不成!

「將軍,請別為難小的……」縣令滿臉困難神色,對上咄咄逼人的周瑜簡直就要無力跪下了。

「本將軍可不會讓你隨便含混過去,要麼就請張長史親自來告訴本將軍此人身犯何罪、要麼,就將人放出來!」

 

身為人犯沒有講話的權力,他只要乖乖等被放出去就好。

諸葛亮悠哉盯著周瑜的背影撐顎發呆。今日所見的周瑜找不著一絲一毫昨日他所看到的溫柔,鮮豔奪目的身影充滿強橫霸氣,而那雙總是慵懶魅人的眼裡頭有的,是絕不容人動搖的堅定。

就連周瑜的聲調也換了一種。錦瑟銀箏般嬌娜的柔軟被抽起,代之以華彩英氣,銳烈地、充滿鑿銼磨礪的剛硬。

和昨日相同的僅有那一頭細髮蜿蜒直曳過腰,落到他觸手可及的眼前。

他被那長髮牽去了注意力,聽漏了周瑜與旁人對話。

很長的髮,長到他以為這樣的長度半點都不適宜出現在一個武將身上。就連女子,恐怕對那樣的長髮都嫌累贅,不知道周瑜怎有耐心去打理?

「就算是張長史命你將他囚禁,此點也於法不合。這人是劉備派來的使者,毋論他所為何來,只有吳侯能決定他的有罪與否。張長史熟知律令,不該犯下這等錯誤。若此事是你擅做主張……」那人的姿態烈烈,忽略了一掌冰寒順過他的髮絲柔軟又放開。

掌中的溫婉滑下時,他聽見周瑜提高了音調喝叱著,似怒非怒。「——還不開門!」

諸葛亮隨之站起,但未忘卻前刻短暫接觸,揮之不去的感覺烙他掌心。

「……多謝周將軍。」這是他跨出牢房的第一句話,清冷宛若早春的雪。

§

「您有訪客呢,諸葛大人。」門房輕輕敲了下房門報知,沒多想什麼底又回到了工作岡位上。

是說,也沒什麼好多想的。

住在這兒的都是吳侯的客人,是他們這些奴才高攀不上的大人物。

就算上午住這間房的客人被官差逮了去淪為階下囚,下午還不是無半點損傷底讓那重兵在握的周郎客客氣氣送回來?真是搞不懂做官的腦袋裡都在想什麼。罷了罷了,那些人的想法,不是他這種市井小民可以理解的。

在閒雜人等勿入的迎賓樓裡,諸葛亮很輕易地看見訪者為誰。

「久違了,楊兄。想不到會在江東見到你啊。」他落坐那人對面,一派優雅清閒。意料之外的舊友,所為何來?

「彼此彼此,孔明賢弟。」楊誨淡淡的打了聲招呼。他有張端正的臉,書卷味極重,再再就是個讀書人的模樣,談吐之間又感覺比一般人特出了些。

「楊兄,別來無恙?看您的模樣,似乎謀得了不錯的差使?」

「哪能算不錯?頂多就是富家公子的西席罷了。倒也挺受尊重,沒讓人輕慢了。」

「這不就好了嗎,也許您可以藉此謀得一官半職?」舉凡富人之家多與高官顯要往來,教授富家子弟的夫子攀點關係或許可以求個縣令來做做。

「……孔明賢弟可知我教的是哪家的公子?」諸葛亮的言論再正常不過,可惜聽在楊誨耳中頓成失落。

「自然是不知了。」

「這人大名鼎鼎,你一定聽過。」

「喔?」他是聽過很多江東顯要之名,但可不見得每人都是好名聲啊!

「周瑜,周公瑾將軍。這人在江東總算得上達官顯貴了吧。」

「楊兄原來在周將軍府上執教。」果然是享譽江東的權力者,某種意義說來這可真是巧。

「賢弟說的藉此機會求得一官半職,我倒也想過,但……」搖首嘆息,「說出來也不怕賢弟笑話,我在周將軍眼裡恐怕只是個教書先生,還不夠資格讓他多費氣力注意啊!」

「楊兄把自己瞧得太低了。」他以一種無關己事的語調淡淡陳述,這是事實、但也不是。

周瑜若認為楊誨只能是當個夫子的料子,那麼或許他就只會是個稱職的夫子了。畢竟周瑜肯讓楊誨教導自己的孩子——他看來不是個會對孩子教育輕忽的父親——代表楊誨足以勝任此職……約莫是,周瑜認為以他的資質能把這差使做到最好罷。

在他來看,楊誨任官頂多也只能做個不好不壞的縣令,不上不下、普普通通。某方面想來周瑜的做法也沒有錯,楊誨是比一般讀書人好些,與其讓他在官場上庸庸碌碌,不如好好做個教書先生發揮所長。

同一話題再說下去恐會陷入沉默底尷尬,諸葛亮換了話題:「楊兄……」

 

那天下午他無意和楊誨談得過多,然而對方似是想向他一吐鬱悶,三句不離將他認定為中才之資的那個男人。

談他,有何用呢?

周瑜只是以最簡要的委婉點出楊誨也僅能到此為止了,談論著那人如何奔逸絕塵,難道就能多少撫慰自己?讓那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評為中才,僅僅是因為楊誨最終也僅有如此程度,並不能因那人底異才多提高自己幾分。

不過……人就是那樣。

被強於自己者看低、總比讓連自身都不屑的人輕賤好。這樣的想法充其量是自我安慰,卻是許多人都跳脫不出的思想窠臼。

那天楊誨說了很多,從他如何為周瑜夫婦搭救到成為周家公子的西席;從他對美周郎名聲的不以為然到欽佩。

他傾聽著,清冷靜謐底微笑淡淡。這些對諸葛亮而言,多是閒話。他只要聽就行了,無須回應。

直到楊誨告辭時他還是慣常底水波不興,舊識才在他耳邊大談那聯合中極具重要地位的人這事兒好像沒發生過。

……但他還是聽進了某些事。(他不明白為何自己記得。)

想著上午那般烈燄姿態亦見過周瑜對孩子的慈愛,他仍然難以想像這樣的男人在楊誨口中也有著多情婉轉、似水溫柔。(更可能的是他無法在腦海中描繪讓周瑜傾盡愛戀的女子模樣。是什麼樣的天仙絕色,才能與那樣底男人匹配?)

任他天馬行空,也無法將周瑜妻子樣貌描出個輪廓。他想看,可今生無緣得見,那引動周瑜心弦的女子。

從楊誨口中他知道小喬早已不在人世,幾年前——在周瑜次子出世的那一年——去世。多麼可惜,那曾經豔煽江東的麗人,周公瑾的妻。

薄命、命薄,都是紅顏。

 

「諸葛先生?」喚了好幾回,就差沒在他眼前揮手招魂。

「……對不住,一時失神了。勞煩子敬先生再說一回?」糟、真糟……他怎會在和人談事時想著其他?而且還是想著、周公瑾?

「不打緊,我只是來看看你有沒有事。聽說公瑾接到消息後就過去了,在這中間,縣衙那些人沒對你失禮吧?」

「這話周將軍也問過,沒有。」雖說他以為周瑜就算聽見他有被如何也不會有什麼反應,只會表面嘆惋底安慰,內心笑話他活該,可人家該盡的禮數都盡了,他也沒法再苛求。

「喔,那應該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魯肅當然絕對相信周瑜處理事情的手段和能力,不過基於主客情誼,他還是來慰問一下。方才諸葛亮在兩人說話時說到走神,害他以為是牢獄之災的後遺症。

「明日還要早起呢,子敬先生不早些休息行嗎?」

「是該為明日養精蓄銳,既然你無事,那我也不便擔誤你。」

「送子敬先生。」

諸葛亮送客的態度有些倉促,就算外人看著瞧不出任何端倪,但他心知肚明自從來到江東自己似乎總是被某些事干擾了心神。(自從,見到某個人以後。)

那跡象不很明顯,可確實在發生。

他並不喜愛那樣底感覺,很多場合很多時間他都會不自覺將思緒往那人身上繞去、迷惑了神智,爾後只能用更加的冷漠去掩飾茫然。

他還記得某一瞬間手中掬了滿掌長髮如墨。

諸葛亮倚上一旁矮闌。揀了最靠近外頭的位置坐,放眼即可將建物以外的風景收入眼底。

他眼中的,江東的天,此時此刻看來帶點陰霾。植得錯落的樹株枝葉搖曳沙沙作響,月影滑下落地成滿目斑駁。

遇了那人以後直至今時今日他才有了思緒錯亂。是什麼吸引了他?

也幸好是今日之後,他的一切脫序才不至於對大局有太多影響。精心構築的局面都落到周瑜掌心翻手促成,他已完成了做為使者的職責所在,偶一疏忽大意或許並非那麼不可饒恕罷。

秋風漸透刺骨寒冷,他指掌緩緩移過涼冷的木雕朱欄,吐息裡肺腑都染上濕意。

諸葛亮不知曉攀附肌膚的濕潤是天將落雨還是南方已讓柔綿水色浸透了血脈風骨,就連即將步入凜冽冬日的此時,空氣裡都還有一點脈脈溫存,幽長而深遂。

「不知這時節……江東有沒有雨呢?」他,又想到了那人。

如果周瑜走在雨中,不知會是怎樣的景?想到初見時,親愛已極底微笑。(縱然那笑不是予他)周瑜必定也是用著同樣的笑意,曾經與他的妻子漫漫走在雨裡?

無言地想著,這回,他沒有發現自己思緒繞了幾折迴轉,終歸最初原點。

§

孫權那方有些精彩的表演,爭論之中反駁與被反駁,文臣武將針鋒相對、句句逼人。

「以現有兵力迎戰八十三萬大軍無異以卵擊石,汝等欲讓江東百姓承擔戰敗的苦果?」

「張公也太小覷江東的實力了。」文臣之冠、武將之首在周瑜一句輕描淡寫後正式對上。「難道張公想將孫氏三代基業拱手讓與曹操?此刻歸降能如何?不過是在曹操手下當個小官庸碌一生,難道先主把江東託付給張公您,就是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千萬別恁底自滿,周將軍,你可有戰勝曹操鐵騎的把握?兩軍兵力懸殊,我方敗象是可以預見的了,留下一條命總比死了得好!」

「張公的意思是若我有把握打敗曹操,且戰無妨?」周瑜可沒聽漏那弦外之音,緊抓著這一點不放。他倏地從座上起身先聲奪人,朗朗言議傳遍整個廳堂:「那麼江東的確是該戰了!曹操號稱八十三萬人馬南下不過是挾威企圖令聞者喪膽,大軍遠至江東難免不服水土、叢生疫病。北方鐵騎在陸戰方面或許難以抵禦,可這回曹操是想以我方擅長的水戰來取勝,並且只要曹操與我們對峙的時間一長,馬超韓遂等在關西即成後患。有著這些有利於我方的條件,還怕與曹之戰難以得勝嗎?!」

他沒給張昭說話的機會逕自轉向孫權,唇畔勾起笑,既傲且狂:「只要精兵三萬,我周公瑾就可為您破曹!」

「話說得這樣狂妄——」張昭的話旋即被另一人打斷,時間是晚了些,但也夠稱得上配合度極佳了。

「就照公瑾說的做!再有人說出降曹之語,當斬不赦!」孫權說畢,拔刀斬下面前奏案一角,赫赫生威。

這一幕在諸葛亮眼底,瞧著是頂有默契與魄力。毋管是周瑜烈烈話語或是孫權的斬案立威,再再都緊堵住主和派之口。他所做的,不過就是在一旁看周瑜和孫權合演一齣好戲而已。

「這樣的結果,諸葛先生可滿意?」周瑜朝他走來,該是要擦身而過的。聯合成功後舉重若輕的人不再是他,周瑜又怎會對他多加注意?

「……演的真好。」低低地,他說。

「哼。」周瑜快步與他錯身,唇角勾起萬分危險的弧度,一聲冷哼餘下。

頭一回,見周瑜那般嘲諷笑意。

……惹他生氣了嗎?不,周瑜不是容易動怒的人。

諸葛亮望他飛揚遠走的背影,有所思。

 

回到下榻處,諸葛亮頗意外今回的訪客。

「亮叔叔。」大大的微笑直衝面門,諸葛亮有些招架不住。要命、真是要命的笑容……和娃兒父親純然溫柔的微笑同樣要命。比起這種全無心機的笑臉,諸葛亮寧願去面對周瑜飽含危險意味的豔絕冷笑,至少後者他可以不為所動底承接下來。

「真是稀客,找爹嗎?周將軍還在吳侯府中議事。」

「循兒不是來找爹爹的。」話雖如此,周循也是有些期待忙於公事的爹親會出現。他放大的笑臉有些黯下,但還是朝諸葛亮伸出了雙手。

「?」對周循的動作不得其解,諸葛亮好一會兒才知道周循是要他抱。

「循兒,不可以!你都這麼大了,不可以再讓人抱!」諸葛亮還沒來得及伸手周纓就趕忙衝出來阻止,如果是爹就算了,眼前這人非親非故的也不知是好是壞!

「姐姐……」周循扁了扁嘴,聽話底把手縮回。

「周將軍的千金嗎。」聽周循那樣喚,是可以猜到突然出現的女孩的身份。兩人長相鮮少有相似之處,不過倒也可以看出女孩以後定會顛倒眾生,他是否能藉此想像周瑜亡妻的容貌?

諸葛亮把看來極度委屈的周循抱起,「找我有什麼事?」

周纓看著眼前的陌生人頂不甘願地回答:「循兒說要找,所以就來啦,哪有什麼事啊。」

「也是。」小孩子做事不一定有理由,「妳帶他來的?」

「嗯,不可以讓循弟一個人跑出來。」

左看右瞧諸葛亮就是找不著有任何家僕跟著的跡象,雖然周纓比周循年長,可未滿十歲的孩子能做什麼?照他看,這兩個人一同出門只會讓危險性倍增。

「……妳也不可以跟著出來。」萬一這兩個孩子有任何差池,他拿什麼賠給周瑜啊!

「為什麼?」周纓不解。「我要看著循弟啊,他很容易走丟的。」

「……我送你們回去罷,」諸葛亮不知該怎麼對這兩人解釋,他只慶幸一路行來這兩個小娃兒沒發生啥事,否則周瑜只要眉一皺眸一斂幾滴眼淚滴下,他很可能會因那我見猶憐的神情而當場暈眩發作昏死過去。這麼說是誇張些,周瑜也不見得會有那種反應。可諸葛亮很惋惜地發現,若真看見那種表情他肯定自己絕對會發生上述情況。

「周將軍應是快回府了,你們不該讓他擔心。」他當機立斷拉過周纓、一手抱著周循打算把這兩個娃兒送回家。所幸將軍府離迎賓樓不過是幾條街的距離,但時機實在是萬分地不湊巧,他才正要把兩人送進家門,周瑜也回來了。

「諸葛先生?」躍下馬,周瑜遠遠地就看到家門口那一大兩小。

他不太能理解這三個人為何會湊在一起,不過兒子女兒快樂地黏上來時他還是露出了面對他們一慣的溫柔微笑。

「人已平安送回,在下告辭。」將周循塞回周瑜懷中,諸葛亮退了一步朝周瑜拱手便要離去,卻讓周瑜一個抬手擋下。

「諸葛先生請留步。」很輕很軟的聲響起,「正好有些事想向您請教,這樣也省了我派人請您移駕的麻煩……並且,我還需要有個人來向我解釋為何您會和他們湊在一起呢。」

諸葛亮心知肚明這一種與上午力壓群臣的剛烈迥然不同的溫柔不是為他而發;更甚者周瑜出口的也非請求,而是不容拒絕的命令,可他總覺得這聲聽來是極為蠱惑的,讓人……無法違逆。

暗嘆。「那就……叨擾了,周將軍。」

「不會。」那笑,似水。極柔亦極豔。